“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或傍晚，有的人，就留在昨天了。”一年前的今天，腊月二十一，就像平时一样，大家都在盼着即将到来的小年，像往常一样，我下班后，公公早已做好了丰盛可口的晚餐，老木晚上在眼镜店要9点以后才回来，我们爷仨吃过晚饭，我来到书房弄点东西，5岁的女儿梓予在客厅玩积木。公公洗完碗后来到书房门口对我说，“我明天回趟老家，给你二老姑过生日，明天早上我就不过来了。”“你怎么回去啊？让新书送你吧”“我坐33路公交车再坐客车。”“多麻烦啊，这么冷，让新书送你就行啊”“送啥啊，我自己坐车就行。“知道公公倔强，从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哪怕是至亲的人。我说了几遍他坚决不让后，我就随口说了句：”那你穿暖和了."他又回头去给他最疼爱的孙女说：“梓予，爷爷明天回老家，傍晚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我在书房没出来，我不知道梓予有没有抬起头看她亲爱的爷爷最后一眼。只听到爷俩互道再见。就是这样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晚上，那一句“再见”竟成了永别，那一下关门声，成了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回响。第二天上午，老木打电话说公公中风了，在二老姑家说着话忽然晕倒，医院。老医院，在浮桥路头拐弯过于着急，连车带人滑落到沟边，车坏了，人没事，医院。当天夜里转来青医，医生给的回答非常绝望，脑干出血10ml，医学数据上，这个出血量的死亡率是%。如何接受？昨天的那声关门声还回响在耳边，今天已躺在重症监护室重度昏迷，身体在刺激下没有任何反应，被医生宣布无救。这时候才感觉到人力的微弱，耗尽全部去求救，得到的也大约只是自己内心那点聊胜于无的安慰。7个月，毫无意识且浑身插满管子的公公从重症监护室到重症病房到康复科到被医生赶着出院，那种看不到希望又不想放弃的煎熬，都说坚持比放弃更难，但是这个时候真的是放弃比坚持更难。每天熬夜的老木，身体状态日益下滑，心理上的打击加上身体上的透支，除了长期的情绪低落积累的抑郁症状，还有频繁的头晕感冒发烧。公公但凡有一点意识，他是决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毫无尊严的治疗，但这就是烟火俗世，我想到《天道》里，丁元英医院时，丁为了让父亲可以有尊严的离开，说在父亲的最后时刻要替父亲拔掉管子，被家里人强烈谴责，这是违背世俗道义的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孝子？面对这种情况，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孝呢？古今没有标准答案，理性或感性的行为，都来自活着的人的内心挣扎。但是丁元英是幸运的，他父亲好像知道他要这么做，为了保护他而提前离开了。公公这个人，特别聪明，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巧妙到令人惊喜，但一辈子老实，善良，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全力付出从不求回报。我一直以为他这个性格是天生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不幸童年的”恩赐“，我愈发坚定了一个人的童年对整个人生的影响之大。公公在他的原生家庭里排行老三，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公公3岁时，母亲生病去世，姥姥担心这个3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中会被饿死，就抱到了姥姥家，跟着小姨一起生活，没几年小姨要嫁人，就送到了大舅家，大舅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甚至舅母因为受不了贫穷与饥饿，跑到了一座山里去生活了，想来公公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岂不是更加难挨？大舅母离开后，大舅后来又要成家，带着公公这样一个累赘，自然没法成家，于是公公又被迫去跟着小舅家生活，好像小舅母并不是那么善解人意，实在难以为继，又回去跟着大舅过活。就是这样一个被推来推去的童年，聪明与否已经毫不重要了，根本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任何存在感。寄人篱下，忍饥挨饿，完全淹没了他原本聪明的智商，也塑造了他万事不敢言，只能自己默默消化的内向性格。后来日子好了点，读了几年书，成绩特别优异，十几岁就开始在姥姥家的镇子上当教师。到19岁的时候，公公的亲生父亲才把他要回来。回到原生家庭中的公公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靠自己的勤奋努力，一点点建立起了后来自己的家庭。整个一生都在辛苦劳作中度过，只要天亮了就开始干活，直到天黑到看不见了才收工，长期的蹲姿，导致后来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每天靠药物缓解疼痛。期间有几年去山西那边打工，铅中毒差点要了他的命，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公公这一生大约就是来还债的吧。孩子们也过得都可以，并不需要他们这样苦自己，而他这一生靠辛苦劳作赚得的钱加起来可能都不如医院花的多。他攒下的别人送的那些好酒好茶，从来不舍得喝，留给了我们。他把家里角角落落收拾处理的巧妙精致，他也什么都没有带走。他为我们子女做的那些默默的付出，永远刻在了我们心中；他用生命在呵护稀罕的孙女，在每一个夜晚，抬头寻找那颗最亮的星，呼唤着：“爷爷，我想你了”也是在这一年，我开始把追逐的目光从向外转为向内求。我不断追问自己，这一生，到底什么最重要？是那些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还是爱出爱返的每一个当下？是赚钱的能力？还是爱的能力？到生命最后那一刻，我怎样才能觉得无憾此生？在我的追悼会上，我希望我的家人何朋友们如何评价我这个人？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功利高效的人？还是认为我是一个热爱生活也热爱每一个值得爱的人，为大家带来了很多温暖和乐趣的人？于是，我想要走的稍微慢一点，于是，我学会了好好做饭，好好走路，好好去付出爱，好好感受当下，心无旁骛地望向孩子那张纯真的脸，认真听她讲幼儿园里的故事，陪伴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欠君三拜，那些对您没来得及尽的孝心，我把它们揉进了生活的每一天，去好好感受活着的意义，替您照顾好您曾深爱的家人。祝~新的世界里没有饥饿，没有委屈，没有疼痛。有的，是无尽的您应该享受的欢愉。
予作《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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