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生平与梵高的病
年7月29日，是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梵高（文森特·威廉·梵高，VincentWillemvanGogh，－）周年忌日。世界各地纷纷举办画展、或上演舞台剧、甚至将本年命名“梵高年”以纪念这位艺术巨人。PUMC百名听众齐聚一堂，听邵池医师从“医学与艺术”结合的角度，带我们看看《星空》、“割耳”、“自杀”背后的真实梵高。
提到梵高，众人无一不想起“疯病”。不过病有多种，精神分裂症、中毒、癫痫、人格障碍……到底什么是梵高的疯病源头？高能的医学家们多年来展开了无数讨论，至少下过30种诊断。欲弄清究竟，得先从梵高的生平寻找蛛丝马迹。
一、画商与神职世家
梵高从小性格孤僻，全寄宿求学的童年经历被他形容为“阴郁冰冷苍白”。16岁时来到叔叔的艺术品交易公司“古皮尔”，“销售代表”的工作对他的性格有很大改善。当时的他爱上了房东的女儿厄休拉，但在求婚失败后，孤僻性格迅速反弹并加重，公司也因此解聘了他。
梵高转而投奔家族的另一传统事业——“牧师”，狂热地开始工作并将工资全捐给矿工，自己却落魄不堪。这种对自力更生的底层人民的热爱在其几年后的“早期”画作中也有体现。
吃土豆的人
梵高
.4
阿姆斯特丹美术馆
然而，因有悖于天主教会对牧师“衣着行为端庄”的要求，梵高又一次失去了工作。
终于，27岁的梵高决定步入艺术之路，而这时，离他的寿命结束只剩下10年时光。
二、绘画风格的五个时期
1.早期（年~年）：贫穷与流浪
自古以来的年轻人，大都要经历改变一生的坎坷情史，梵高也不例外。年，短暂回家居住的梵高，爱上了刚离婚的表姐。众人反对，这引发了他这辈子第一件出格的自残事件：夜晚提着煤油灯烧自己的手，逼姑父嫁女给他。想知道事件的结果吗？姑父机智地吹灭了煤油灯。梵高也因此又一次离开了家。
第二段爱情故事，发生在梵高跟随表姐夫安东·莫夫（AntonMauve，海牙画派代表画家）学画期间。年老色衰、贫困、已生育的妓女西恩激起了梵高拯救她的强烈使命感，他义无反顾地跟她同居，因此和家族决裂，断了他绝大部分资金来源。陷入极度贫困的梵高甚至因营养不良多次晕倒。最终，与西恩的故事以悲剧收尾——因无法养活孩子和自己，西恩重操旧业，离开了梵高。
此期间梵高不幸被西恩传染过淋病，那么梵高有没有可能也染上了梅毒，并因“神经梅毒”导致其后的精神症状呢？
答案是否定的。当时的就医记录明确记载梵高梅毒阴性，神经梅毒当然无从说起。
2.巴黎时期（.3-.2）
抛下了过去，梵高到达新住所巴黎，与一生的知己弟弟提奥一起居住，绘画作品开始明亮了起来。原因有三：
结识众多印象派及后印象派画家、日本浮世绘传入欧洲以及颜料“铬黄”的出现。请看以下三幅画。
自画像
梵高
年
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
注意其中融入了新印象派“点彩画法”的笔触。
富嶽三十六景·神奈川沖浪裏
葛饰北斋
-
播种者
梵高
荷兰克罗勒·穆勒美术馆
“铬黄”赢得了梵高的狂热喜爱，并占据了梵高的多幅画作。
3.阿尔时期（.2~.5）
但是，大城市的喧嚣毕竟不是梵高所爱。他转向了阳光明媚的小镇阿尔，阿尔的色彩和“铬黄”一样亮丽。这期间梵高创作了许多令他满意的风景画。
大名鼎鼎的《向日葵》也是梵高阿尔时期的作品，然而为何这样主体与背景颜色相冲的画能赢得这么多人的喜爱呢？
向日葵
梵高
梵高美术馆
请细看其中与众不同的质感——
花芯处向上提的笔触展现怒放的感觉
背景处的十字交叉笔法增加了作品的厚重感
整幅画既有粗野堆积颜料处
又有浅到露出画布纹理处
创作出如浮雕的立体感
惊叹完梵高独特的创作技巧，再来欣赏阿尔时期的其他作品：
阿尔夜间的露天咖啡馆
梵高
荷兰克罗勒·穆勒美术馆
罗恩河上的星夜
梵高
巴黎奥赛美术馆
似乎能从画作中看出梵高在阿尔的愉悦生活。他更是邀请好友高更来一起居住。谁知，高更到达后两月，两人关系逐渐恶化，在一次激烈争吵后，梵高愤怒地割下自己的一部分耳朵，昏迷在床上。（又一次自残行为，某种精神异常状态发作）
问：你可知梵高割的是哪只耳朵？
自此，梵高的精神异常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有严重的被害妄想，在窗前对路人大叫，引得镇民联名上书镇长驱逐他。当年13岁的JeanneCalment（-,世界最长寿命吉尼斯纪录保持者）就评价过梵高“衣着邋遢、非常丑陋、不懂礼貌、恶心”等。
4.圣雷米时期（.5~.5）
之后梵高搬去了圣雷米的圣保罗精神病院。医院详细记录了他躁狂谵妄、吞吃颜料/松节油、泥土的行为；监护医生Trabuc称目击过梵高的一次Seizure（先出现手抽、瞪眼，然后晕倒）。
生病期间，梵高的创作量明显下降，并且不少作品出现下图这样扭曲的线条：
麦田和丝柏树
梵高
伦敦国立美术馆
5.奥维时期（.5~.7.29）
一年后，梵高来到奥维接受加歇医生的治疗，随后病情有了很大改善，甚至恢复到了原来的创作速度。
可令人惊讶的是，短短2月后，在外出写生时梵高毫无征兆地枪杀了自己，艺术巨人就此陨落。
“梵高之死”尚存很多谜团，敬请期待下期“梵高之死”专题推送。
三、梵高的病
那么，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RetrospectiveDiagnosis环节啦。梵高的症状到底由何而来？邵老师为我们剔除了历史上某些过于无稽的诊断，但前方依旧高能，学渣渣如我请努力一把哦！
..首先来说说可能的“神经精神性疾病”
早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就有人诊断梵高为“边缘性人格障碍”，诊断标准及梵高对应的症状如下图：
可见梵高确是符合BPD，但医学界远不满足于这种轻型诊断。
50年代又有人提出“循环性情感障碍”，这是躁郁症（双相障碍）的一种，指心境循环涨落导致的躁狂期和抑郁期交替发生。梵高躁狂时思维奔逸、对路人吼叫，而抑郁时沉醉酒精、甚至自残自杀。
但是躁郁症的诊断标准之一是“没有合并发生精神分裂症、类精神分裂性疾患、妄想型疾患等精神病性疾患”，这不能解释梵高的严重妄想。
那么会不会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呢？梵高割耳后深疑周围的人要毒害他，在精神病院时反复出现幻视幻听，看似很像精神分裂。但诊断标准中的“被披露感、强制性思维、象征性思维、思维被夺”并未满足，因此只能说梵高有精神分裂的倾向而已。
神经科大夫最喜欢的猜测之一是“癫痫”。但仅一位医生孤证的“强制阵挛发作”不够可信。梵高发生过的多次晕厥更像是营养不良、贫血或是过量饮用苦艾酒所致。
不过，有一种特殊类型的颞叶癫痫“Geschwindsyndrome”看似很符合梵高的症状：病理性赘述、多写（多画）症；固执；强烈情绪化和情感（过于强烈、深刻的认知和情绪反应、宗教道德感）。
但俗话说的好，“没有脑电图的颞叶癫痫的诊断都是耍流氓”，况且颞叶癫痫尚不能确定为一独立的疾病，看官们了解了解即可。
..再来看看梵高有哪些货真价实的器质性疾病
毕竟梵高完全没有精神病家族史，仅他一人发疯令人生疑。梵高逝世周年纪念起，医学家的脑洞又大开了起来——
??梵高对黄色的偏好是否因为他有“白内障”呢？也有人怀疑，梵高是因“洋地黄中毒”导致黄视和眩晕？
（在邵老师医学与艺术的“莫奈”一讲中，也提到过白内障引起的黄视症）
但此二猜测基本可以被推翻，因为对黄色的偏好有他非常理性、完整的描述记载：他喜爱太阳的黄色、憧憬光明等；虽然洋地黄是当时用于治疗精神病的常用药物，但是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梵高使用过洋地黄。
??那么会不会是“梅尼埃病”？
一种特发性内耳疾病，病理改变主要为膜迷路积水，临床表现为反复发作的旋转性眩晕、波动性听力下降、耳鸣和耳闷胀感。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心中多次提到过在意识丧失之前有过眩晕，还有耳鸣、失去平衡感、各类听力问题等。但是用梅尼埃病解释梵高的多次意识丧失实在太勉强，且他晕倒时无恶心呕吐等伴随症状，怎么会是内耳引起的眩晕呢~
??话说大家是否知道与吸血鬼传说密切相关的卟啉病？
急性间歇性卟啉病，由于卟胆原脱氨酶缺陷导致卟胆原和ALA在体内堆积，临床上表现为神经精神症状、消化系统症状、贫血和卟啉尿，而且会因诱发因素如饮酒、感染、饥饿等急性加重。好像很符合，就是它了？不不不，虽然可以解释梵高的神经精神症状，但梵高的肤色苍白源自营养不良，且无其尿色异常的记载（这么有特点的东西怎么会不写进信里！），梵高家中也没有其他人患该病（常染色体显性哦）。
那么，最靠谱的答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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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性铅中毒
其临床表现包括神经系统症状（严重时出现脑病）和消化系统症状（食欲下降、腹胀、便秘）等。由于体内过量铅影响血红素代谢导致ALA蓄积，因此铅中毒的病理过程和血红素代谢异常的卟啉病是很像的，临床症状也很相似。
梵高的生活中有明确的铅来源：
一是营养性贫血引起的“异食癖”，文献中明确记载梵高食用过橄榄、泥土、颜料和煤油。
二是早期的矿区传教（煤矿粉尘含铅）、油彩中的铅暴露和烟草摄入（当时烟草含铅量高）。
另外，有人发现梵高的画逐渐缺少精细的笔触、颜色也显得苍白了，这可能也是铅中毒引起的周围运动神经元病和视力损害所致。
此外，“萜烯滥用”（存在于松节油）和过量饮用苦艾酒，也可能是加重梵高精神症状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慢性铅中毒和萜烯滥用已成为医学界比较主流的对梵高疾病的猜测。但未来医学家们是否还会孜孜不倦地探求更深更细的诊断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授课：医院内科邵池主治医师
笔记：闲闲闲兔
编辑：六月雪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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